經兩年閉店裝修後,上海書城終於在2023年10月28日以嶄新面貌正式對外開放。對負責書店改造項目的Wutopia Lab主持建築師俞挺來說,設計非但為讀書人而作,更要為不讀書的而設:「在中國,保持看書習慣的人的數量遠遠少於不讀書的人。有限的讀書人是拯救不了書店的,所以書城要為更多的不讀書的人設計,讓他們走進書店。我要讓部分線上用戶把一天中專注於手機的十小時、八小時分出哪怕是一小時,走進具有線上不曾有的吸引力的書店,這樣他們才能拯救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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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團隊首要面對的挑戰是對抗被美化的記憶。2021年底,上海書店以一系列活動宣告閉店裝潢,被某些媒體誤解成永久歇業,於是吸引大量讀者湧入書城。在回憶中,那個在網路衝擊下走向衰敗的中國首個一站式書籍銷售綜合體的窘境卻被忽視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美化、昇華的集體記憶。集體記憶會扭曲改寫這個項目的真實形態,甚至促使他們不信任任何未來的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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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俞挺來說,書城本身的空間佈置和建築立面並沒有建築學上的紀念意義,所以對於改建,不甚感負擔,並以此為定案:上海書城應該是從書店變成以知識分享為平台,具有諸多應用商業和社交場景的文化綜合體。這個文化綜合體是個具體而微抽象的垂直城市,一個理想主義的上海。它成長於舊的書城,並不割裂歷史,但以書為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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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升級翻新項目中,於1998年建成的書城需要依照最新的消防規範驗收,必要增加疏散樓梯的數量和寬度、調整位置,提高噴淋以及消防捲簾的數量。此外,變動結構不能超過結構總量的10%;書店原裝的外輪廓線不可以改變;1.2萬平方公尺的面積不能擴建,也不允許縮減;原來的地下室不再屬書城所有。團隊需要引進和書城不違和的商業業態來平衡經營成本,同時不能破壞氛圍,重點在於透過這次升級裝潢確保經營效益,繼續成為上海文化地標,並且復興作為「文化一條街」的福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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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挺指:「就是這次機會,我希望把首層的空間釋放出來,結合人行道設計成可以管理、半開放的公共文化廣場,從而讓失去步行的福州路擁有聚集市民的公共空間。我利用原來的建築高差結合人行道設計出一個台地狀的廣場,並在室內建構出名為『書山』的台地。這個深入建築內部的『書山』是個立體廣場,可以用作新書推介,展示以及活動,更是文化生活的舞台。讀者可以隨意坐立、翻閱和閒逛。站在最高處,更可俯瞰人來人往的福州路。整個福州路的調性是灰色的,我希望加入跳色去強化書山的意向。查閱資料後得知原址舊建築曾是地下黨的情報站,我就決定用紅色,讓紅色的書山成為人行視線中的第一個節點,由此透過自動扶梯進入作為垂直城市的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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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踏勘基地時,團隊發現越往上走,空間光度越不足,六樓僅有的採光也被逃生通道遮蔽。於是,Wutopia Lab設計出三個相疊的兩層高中庭,透過天光和玻璃地板把日光引到一樓的紅色書山中央。三個中庭分別是書城的廣場、禮堂和劇院。圍繞這三個節點,城市在二到七樓的垂直高度展開。首先沿手扶梯延伸形成街道、街心花園、庭院以及建築。自動扶梯每兩層錯位佈置,將街道盡可能深入建築的內部,最後匯合在每兩層城市的中心:中庭。整個城市有點像迷宮,需要逛逛。這個「逛」字代表了一種隨意、放鬆的生活態度,目的性不強,漫不經心,也可能是漫無目的,卻能夠偶爾獲得趣味、驚喜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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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挺指:「我用一萬公尺長的書架來建造城的立面。因為書城失去了地下一層,也失去了原來的書庫。在新增疏散樓梯、洗手間、設備用房後,還要保證書店面積和商業面積,所以決定讓書全部放上書架。書架的二至六層是取閱區,一層和七層是存書區,八層作用是存書和封面展示。兩層中庭高書架的功能就是展示。這樣連續的書架設計不僅放滿了47萬冊書,超過書庫規定的40萬冊容量,還構成了書城街道上連綿不絕的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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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隊運用書架圍合十六個屋中屋,藏有辦公室、脫口秀劇場、作家書房、養生課堂、美術館和咖啡館。穿過兩側的書架後,可見簡餐、茶館、畫廊、咖啡館、藝術傢具店、禮品店、文具店,還有電梯、洗手間和疏散用的樓梯間。俞挺坦言:「我一點不恐懼商業,也不排斥商業,我對店家的要求正如對開設在古城裡的商家那樣,必須尊重書城連續的書立面。這樣可以保證不同的商業嵌建在城裡。我帶着記者從書山開始一層層沿街道經過建築、中庭、天橋,一直走到頂樓。他們感慨道,這才是一次文化的城市遊。這就是以書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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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topia Lab以書為上海,並深信每個人都值得被尊重。團隊續說:「因為書城的多元性和多樣化,我們把升級裝修後的它形容成一個縮微的上海,共通點在於包容。坡道的終點置於正入口,讓殘障人士跟健全人士一樣堂堂正正進入正門,能到達書城每個角落。」俞挺根據自己腰傷時候的經驗,把扶手設計成方便抓握的橢圓形。在書山背後還安裝了殘障人士的自動扶梯,當他們登上書山後就可以直接看到福州路。「在書山上,每個人都可以是主角。」俞挺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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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中,書城理應被閱讀,於是用上象徵主義的方法來創造立面,書城的外觀是由無數冊書脊堆疊形成,裡面的紋路構成最能代表上海的現代化象徵:「萬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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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城立面的落地窗不僅是為了採光,更能展示內部活動。在馬路上往窗裡看,書城內的訪客彷彿是電影裡的風景,而當窗中人回看馬路上的人,也如同在觀看戲劇般的情節。當讀者從扶手梯進入四樓名為「禮堂」的中庭時,城市有如不可思議的幻覺,真實地在北面兩層高的玻璃窗前展開,在夜色中如水晶般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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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升級後的上海書城裡,訪客會看到書城立面上的原裝浮雕被保存在書山的背後焦點位置,也會在疏散樓梯間看到被鏡框保護的1998年大理石柱子,那是工人無意中將自然花紋拼出人像而成為書城的一個傳說。不同人的不同記憶在這裡被保留或被重新組裝,過去從未被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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