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設計為情緒開端的Wutopia Lab創辦人兼主持建築師俞挺,擅於融情入境,把人生路上遇過的經歷和起伏,帶進本來冰冷的人造維度裡,化無情作有情:先有他深受妻子患病而受啟發,推翻將上海崇明廢棄水塔改成會議中心酒店配套設施的初步計劃,換成向一眾無名英雄致敬的凡人紀念館;同樣地,他為天涯書局處理的建設項目,也始於他對人與地的關懷而起。
位於三亞天涯海角景區的天涯書局剛於去年中落成開幕,那裡被視為中國的懸崖絕領之地,擁有絕美風景,從俞挺眼裡看來,書店沒有成為少數人感慨遙遠故國離愁或孤獨的理由,反倒應視作讚頌中國人樂觀知命的冰與火之歌,不論順境、逆境,也可以將偏僻的文化土地——如海角天涯——改造成積極向上甚至是浪漫的人間天堂。
「我站在三亞的大海前的那天,突然意識到面對變化莫測喜怒無常的廣袤大海,人類許多自以為是的動作,其實不過自娛自樂而毫無意義。但和誇張的動作相比,人的理想和思想以及感情又是配得上大海的。」眼前的無際大海翻起了俞挺內心千絲萬縷的情緒,他揭求追尋和捕捉那懾人的瞬間,並續說:「那個意識閃現的時刻,我內心如大海翻湧,但表面似乎很平靜,我極力克制在自然面前不去表露膚淺的神色和動作。這促發我用設計去抓住那個時刻。我選了一道薄脆的玻璃作為書局面對大海的複雜態度。玻璃就是書局的物理界面和氣候邊界。我想在美麗景色中創造一個乾淨透明純粹的書局。」
書店在他和Wutopia Lab團隊的巧思策劃下,在日間和夜裡散放出截然不同的表情:白天,她會消失在反射著大海椰林的玻璃,而顯得謙虛。夜幕低垂,白天控制一切的大海消失於夜色間,只剩下海面上隨著波浪起伏的月色,被破碎成斑駁光暈,一閃一閃地撩起了內心情愫和美好回憶,而讓人略略失神。沉醉其中的俞挺回想身在書局四周的光景:「當我走出書局回頭看,這時的玻璃在書局輝煌的燈光中消失,紅色的書架彷彿朝陽霞光照亮了整個海灘。人類那種挑戰一切的雄心壯志和自豪感便不由得躍然而生。」
書局清澈如鏡的玻璃成了人與大自然之間的界線,跟外側壯美景色相對偶的內部空間,獲抽象化成三角形的人類情緒,既交錯克制地停留在玻璃內側,同時自然則停留在玻璃外側,在玻璃面上達成微妙的平衡。讓置身其中的人兒得以坐在長椅上、站到舞台上,透過透明玻璃遠眺星海。眼前的海,也是將來想要征服的海。「書局就是這麼一種態度,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俞挺細訴。
團隊與客戶不謀而合地認為書局不應孤零零暴露在沙灘上,而理應選址於離沙灘最近的樹林裡。俞挺詳細說明:「我原設計是一個純粹的透明玻璃盒子,因為抽象的幾何體作為人類觀念的創造物可以和豐富多樣的自然相對偶。這種純粹的態度在我的許多結合自然地貌的設計中都有體現。但現場一棵巨大的榕樹先創造了一點小小的難度。讓我不得不在原來長方形書局短邊切了一個三角形來保留這棵榕樹,同時面對大海的立面的27米長度也得以保留。」
而充當咖啡、演講和書店,書店分普通閱覽區和兒童閱覽區的功能,也需要平均分佈書局內各處,團隊把兒童閱覽區和演講區放在二樓,彌補了保留榕樹而損失的面積。為了保證玻璃盒子在四周的連續性,二樓的局部空間需要和立面完全分離,形成屋中屋的狀態。建築師選擇了三角形作為樓梯間和二樓的平面規劃,以此呼應為保留榕樹而形成的西側三角形戶外空間。三角形的內部空間和方盒子同時呈現了室內體驗的戲劇性衝突和張力。
為確空間的流動和通透度,俞挺大膽提出了一個要求:「我要求結構顧問不許按常規設結構柱,不許在幕牆背後設結構柱,柱截面要小,轉角要開放而不許設結構柱以及幕牆龍骨,雨棚不許有吊桿,總之,我在書局裡不能看到柱子。」最後,團隊成功把把12根柱子藏在書架中,讓主導空間得以來去無遮擋,成為連續的整體。設備工程師亦順利運用四坡屋頂的吊頂空間隱藏消防,空調、新風機組和風管,純粹乾淨的玻璃盒子頓時呈現眼前。
簡約而不簡單的建築經典再次在Wutopia Lab的手裡誕生,貫徹公司的核心價值:所有艱難的思考和訓練,在最後都要展示不可思議的輕鬆。是次知難而進的南下行動,說是超脫如神來之筆也不為過。